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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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祁鈺獨自坐在清硯堂, 把玩著案上?的水晶鎮紙,眼中淡淡的笑。

果然被他猜中了,元貞和計延宗的妻子,有奸情。

可笑計延宗還蒙在鼓裏, 那天還當成機密事給他稟報, 說什麽?元貞抱著個女人在山洞裏。那女人,分?明就是他的妻, 居然當面都不?曾認出來。這些天對元貞的彈劾都是圍著人倫綱常, 雖說暫時處置了,但也一直有聲?音說元貞所?作所?為都是為了亡母, 亦不?失為盡孝,可男女私情不?一樣,道德,從來都是一把殺人不?見血的好?刀。

只要計延宗肯出首,如果能?讓那個女人反水就更好?了,這樣,元貞就是萬劫不?覆。兵權從來不?止是看兵符在誰手裏,更重要的, 是人心所?向。私德有虧, 上?位者強占弱小者的妻子,軍中漢子粗莽,最見不?得這種恃強淩弱的事。

到時候兵權人心,就都能?攥在自己手中, 甚至還能?以此說動?鐘吟秋, 拿到代國?公的兵符也說不?定。

“陛下, ”內侍在門外稟奏,“計翰林來了。”

“讓他進來。”祁鈺道。

來得正好?, 也該他先來,提前交待一聲?,到時候才好?用對力氣。

計延宗拄著杖一瘸一拐進來,先把杖放在邊上?,這才躬身行禮:“臣計延宗參見陛下。”

“愛卿平身。”祁鈺親自扶他一把,上?下打量著,他臉色青白,唇邊還有幹涸的血跡,衣服皺得不?成樣子,衣襟上?也沾著血。必是元貞打的,元貞性子強梁,從前在宮裏時,明明是低人一等的質子,每每還不?肯受氣,哪怕被打得頭破血流也絕不?認慫,這脾氣這麽?多年都不?曾改過。“愛卿這是怎麽?了,怎麽?受了傷?快傳禦醫!”

內侍急急出去通傳,計延宗心裏明鏡一般。祁鈺趕在這時候召見,只能?是全都知道了,甚至祁鈺想要他做什麽?也猜得出來幾?分?。臉上?帶著感激惶恐的神色:“臣卑微,怎敢勞陛下召喚禦醫?況且這些傷,臣也不?準備醫治,要留著明日早朝彈劾一個人。”

“哦?”祁鈺只當不?知道,“愛卿要彈劾誰?”

“鎮北王,元貞。”計延宗慢慢說道,“彈劾他仗勢欺人,無?故毆打朝廷命官。”

祁鈺點點頭:“愛卿這傷,都是他打的嗎?朕也是突然接到奏報,說是愛卿跟鎮北王起了爭執,朕放心不?下,所?以急召你們過來,沒想到傷得這樣重。究竟是為什麽?鬧成這樣?”

他看著計延宗,計延宗頓了頓:“今日鎮北王召見臣,之?後突然翻臉毆打,致使臣當場吐血,為著什麽?緣故,臣並不?很清楚。”

這不?是他要的答案,祁鈺松開手:“愛卿也不?知道是什麽?緣故麽??”

計延宗低著眼。他當然知道為什麽?,也知道皇帝想要什麽?答案,但他現在,很猶豫。

抖出一切報覆元貞,報覆她,讓他們身敗名裂固然解恨,但那樣一來他也要頂著一頂大?大?的綠帽子,一輩子被人指指戳戳,嘲笑是活王八。他堂堂狀元,清貴翰林,若是背上?這個名聲?,今後的仕途也就有限了。計延宗含糊著說辭:“臣聽見議論,鎮北王可能?是因為臣向陛下透露了他的行蹤,是以遷怒於臣。”

同樣是指證元貞,也能?讓皇帝明白他是因為忠心才遭到報覆,爭取點同情,況且這樣也給她留了餘地,畢竟她跟元貞也不?可能?有什麽?結果,元貞那樣的身份地位,她連個妾室都未必摸得到,到時候她後悔了必定還會來求他,只要她還是幹凈的,只要她不?曾讓元貞得手,他未必不?可以考慮收留她。

祁鈺看他一眼。到這時候還想保全體面,還想含糊過去麽??可他不?肯失了體面,這指證,又有什麽?力度。淡淡開了口:“是麽??朕怎麽?聽說,鎮北王今天騎著馬帶著個女子招搖過市,那女子,是計愛卿的妻子。”

計延宗腦子裏嗡一聲?響。原來自己知道,和從別人口中聽說,完完全全兩種感受!像是被重重抽了一耳光,眼睛花著,嘴裏澀著,不?想回答,卻不?得不?回答:“臣,臣當時重傷,沒,沒看見。”

怎麽?會沒看見,便?是沒看見,也想象得到。嘴唇哆嗦著,眼前不?斷閃過那赤著的腳,淺淺的齒痕,他竟如此羞辱他,她竟如此背叛他——可是,他要告發,要毀掉她嗎?

堂中一片寂靜,祁鈺沒做聲?。計延宗偷眼望過去,他捏著那枚山形水晶鎮紙,漫不?經心擺弄著,那鎮紙不?大?,在他手裏只是個玩物?,他忽地望過來,計延宗連忙低頭,聽見他涼涼的聲?音:“愛卿前些日子提起當年的舊案,朕正說看看呢。”

所?以,如果他回答得讓他不?滿意?,就不?管父親的案子了嗎。三年裏心心念念的期盼,他此生最大?的執念,元貞說,父親死得一點都不?冤。喉嚨裏泛起腥甜的血氣,眼前是那雙赤足,那屬於別的男人的齒痕,計延宗如同泣血:“臣看見了,鎮北王和……”

再不?能?回頭了。他很清楚有夫之?婦犯奸的下場,游街沈塘,千人指萬人罵,她將萬劫不?覆,他也絕不?可能?再收容她,從此,就是橋歸橋路歸路。三年恩愛,鏡花水月,再不?能?回頭了。聲?音嘶啞得幾?乎聽不?出來:“鎮北王是和臣,臣的……”

“陛下,”有內侍在門外回稟,“鎮北王到了。”

祁鈺頓了頓,沒讓他再說下去,計延宗停住,如同劫後餘生,腿發著軟眼發著暈,幾?乎站不?住。

門外重重的腳步聲?,元貞進來了。“陛下。”

“松寒來了。”祁鈺帶著笑,“朕召你來,是為了你與明氏的事……”

“知道,”元貞不?等他說完便?已?打斷,“臣要娶她。”

如同當頭一棒,砸得人眼冒金星,幾?乎死過去。計延宗脫口叫道:“不?行!”

怎麽?可能?,堂堂鎮北王,怎麽?可能?娶她?她一定會答應的,這是多麽?千載難逢的機會,她再不?可能?回頭了!撲通一聲?跪倒在地:“陛下,明氏是臣的妻子,鎮北王逼著臣和離,強奪了她,求陛下為臣做主!”

真是,不?見棺材不?掉淚。祁鈺氣定神閑,擡眼看向元貞:“松寒,這是怎麽?回事?”

“沒怎麽?回事,”元貞道,“她跟計延宗半點關系也沒有,也從不?是誰的妻子,我們男未婚女未嫁,兩情相悅,有什麽?不?對?”

“你胡說,胡說!”計延宗嘶啞著嗓子叫了起來,喉嚨裏血腥氣越來越濃,“我跟她拜過堂成過親,她父母親口許嫁,我們還曾有過一個沒出生的孩子!天底下誰不?知道她是我的妻子!”

那個孩子,他生命中頭一個孩子,他從不?曾對任何人說過,甚至對她也不?曾,可他也曾像她一樣,那樣期盼著那個孩子。假如那孩子沒有掉,現在也該兩歲了啊。計延宗重重叩頭,磕得金磚地面咚咚作響:“明氏是臣的發妻,求陛下為臣做主!”

餘光裏瞥見元貞淡漠的臉,他連看都不?曾看他一眼,就好?像他不?值得花費半點心思。恨怒壓在喉嚨裏,殺人誅心啊,他奪了她,還要抹去他們曾經的所?有,他絕不?答應!今天就算是死,也必要他付出代價!

“朕知道了。”聽見祁鈺平靜的聲?音,“茲事體大?,你們兩個又各持一詞,不?如明天早朝之?時傳齊了人證物?證,一起評判吧。”

“不?用。”元貞打斷,皇帝一心只想鬧大?,他又怎會讓他如願?掏出那張踩得皺巴巴的婚書,“物?證在此,人證都已?候在宮門外,陛下想審,立刻就能?。”

門外有太監奏報,鐘吟秋來了,祁鈺笑了下。她是為元貞來的,每次元貞有事,她總是頭一個趕來,實在讓人如鯁在喉。

門開處鐘吟秋走了進來,祁鈺看她一眼:“計翰林狀告鎮北王強奪他的妻子,如今人證物?證俱在,朕與皇後今天就做一回斷案的青天,替他們辯辯是非。來人,傳喚人證。”

“鎮北王,”鐘吟秋蹙著眉,憂心忡忡,“若是有什麽?誤會就早些跟陛下解釋清楚,不?要由著性子。”

“沒有誤會。”元貞道,“事實清楚得很,陛下不?可能?斷不?清。”

“是麽?。”祁鈺笑了下,“松寒這麽?信任朕,那麽?朕就更要好?好?審審了。”

門外有許多腳步,人證來了,計延宗跪在地上?,又忍不?住向外張望。是她嗎?才剛分?開沒多久,就恍如隔世?,又怎麽?能?想到竟會有一天,他會對她可望而不?可即!

腳步聲?越來越近,計延宗忍不?住膝行著往前挪,看見邵七走在最前面,接著是明睿和明素心,甚至張氏也來了,但是沒有她,他竟然想見她一面,都不?可得。失望著,又隱隱覺得慶幸,她沒有來,至少他不?用當面指證她的奸情,推她下地獄,這個卑微懦弱的女人,竟在不?知不?覺間,成了牽著他心臟的一根弦。

稍稍一撥,剜心的疼。

“都來了嗎?”祁鈺打量著,“明氏呢?”

“不?需要她來,事實清楚得很。”元貞看了眼明睿,“你先說。”

“草民叩見陛下!”明睿掙紮著磕頭,吊了大?半天,胳膊幾?乎不?能?動?,兩條腿都腫了,東倒西歪跪不?住,“當初跟計延宗定親的是草民的二女兒,草民的大?女兒跟他沒有婚約,他們沒有關系。”

計延宗咬著牙。明睿怕元貞,怕邵七,所?以才這麽?說,他真是無?能?,三年前讓明睿擺了一道,三年後竟又來了一次!

“民婦的兒子跟明氏沒拜過堂,”張氏急急忙忙接口,“他們不?算夫妻。”

這個是愛財的,也許元貞給了她錢。

跟著是明素心:“民女叩見陛下。”

她低頭福身,姿態優雅:“民女可以作證,當初與計延宗定親的,是民女,不?是民女的姐姐,他們既無?媒聘,又無?父母之?命,做不?得數。”

她是為了獨占正妻的位置。很好?,一個二個,在利益面前,都盤算得清清楚楚,也只有她那麽?傻,那三年裏什麽?都不?要,全心全意?為了他。他們明明可以很好?,為什麽?會走到這一步?

心裏刀割一樣,聽見邵七沈穩的聲?:“陛下請看婚書,上?寫著計清之?子與明睿之?女,計延宗不?是計清之?子,草民的妹妹也不?是明睿的女兒,計延宗與明雪霽,沒有半分?關系。”

“聽見了吧?”元貞冷冷添上?一句,“一不?曾定親,二不?曾迎娶,三沒有媒聘,四沒有父母之?命,她是自由身,我與她男婚女嫁,誰也休想幹涉!”

“不?,她是我的妻,我們夫妻三年,誰也休想抹掉這段事實!”計延宗掙紮著,辯解著,“元貞,有膽子你就讓她過來,我與她當面對質!”

來吧,至少他能?看看她,至少在變成仇人,你死我活之?前,他還想問問她,為什麽?。

“本主不?到,這案子審不?清楚。”祁鈺帶幾?分?玩味,“來人,傳明雪霽。”

“不?,”元貞冷冷看他,“她不?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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